改锥

“黄少怎么了？”染着一头奶奶灰又夹着黑色的毛，小心翼翼问话的男生耳朵上一串子银色的夸张耳饰。

专心看书的卢瀚文一头染了的黄毛随着他抬眼的动作颤颤巍巍的抖上去，然后快速的又低下头看书，语气见怪不怪的：“间歇持续性抽风呗，你又不是没见过。”

灰毛男生捧着昨天黄少扔给他的玻璃瓶，崩溃到想回家就差涕泪交加：“卢哥！卢爷！你救救我吧，黄少太吓人了啊，昨天居然让我折一万颗星星，折不好就打断我的腿！！”

卢瀚文不耐烦的用舌头把嘴里的草莓味真知棒转个圈。

“那你就折啊。”

男生好崩溃，他小卢爷一心只读圣贤书两耳不闻窗外事，只对挣钱和学习有兴趣，却偏偏和阎王黄少交好，一万颗星星要他的命，昨天对着百度学了一晚上才折了仨还都是瘪的。

他换上一脸谄媚的表情，狗腿子的趴在卢瀚文的课桌上，面对比他小五年跳三级和自己这个留两级的老学长没有一点同学爱的天才拉着一张冰冷的臭脸，也不敢说什么，人家是物理数学双项全国竞赛第一，保送表还没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注定清华人家躺着进的那种。

他从身后掏出本崭新新的练习册放到清华小卢爷的课桌上：“这是麻省什么一个瑟夫的教授出的最新本，小卢爷你之前不是在做人家的16版吗，20版刚出我就让我爹从那边出版社要了原本给您做，还是英文原版呢。刚送到出版社我就拿到手了……”

卢瀚文这才脸色缓和，从他手里抽出那本练习册越翻表情越松活些：“恩，确实不错。”

灰毛这才松了口气，试探着小心翼翼的问：“小卢爷，那……”

他小卢爷扬了扬眉毛，还翻着练习册，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清冷：“他说要星星干啥？”

“说……说要送老师……”

卢瀚文眉毛扬的更高。

“就那个，数学老师，最近他们补习班新来的，之前还跟我们借过火，”灰毛抓耳挠腮的想：“叫什么来的，姓叶的那个。”

卢瀚文眉毛慢慢降下来，然后像是很有兴趣一样的，慢慢发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拐弯单音节：“哦~”

“行，你先折着，”卢瀚文把书合上，塞进自己的课桌里：“我去看看啥情况。”

灰毛一脸呆滞，紧接着又崩溃的对着那个硕大的玻璃瓶抓耳挠腮。

救命啊，G高校霸精神施压。

当G高为升学率从隔壁H高挖过来的天才卢瀚文进到全校差生不良聚集的补习班的时候，其实大家都没有很惊讶。

因为大家——忙着做题。

你能想到吗？这是全市的人进清华都考不上三本的G高补习班，出去打架泡吧钓妹一个打十个的，G高补习班。

正在中午连普通班都去吃饭的时候，安静做题。

卢瀚文进来的时候双手插兜，吊儿郎当的叼着棒棒糖，鞋底子叽啦叽啦的进来，为首那个同样一头黄毛的校霸一脸不爽的抬头正准备骂人，眼睛却一亮。

“瀚文！”校霸黄少天的表情像是看见肉丸的黄毛大犬：“你来得正好，帮我看看这个x怎么解？”

卢瀚文凑过去，把嘴里的棒棒糖取出来换个角度又塞回去，看了眼题：“3除过去，然后所有带x的放在等号左边。”

校霸皱眉看了几秒，然后嗷的一声埋头做题，卢瀚文吃着棒棒糖，又看了两个和黄少坐得近的男生过来问的题，简单的回答了一下以后，看着重新陷入一片除了笔和改正带没别的声音的教室，陷入沉思。

黄少天总算把那个简单到小学小孩都能解出来的方程解出来以后，和答案对了一下，然后兴奋地拍了一把旁边男生的后脑勺：“看到没有！老子，天才！”

那男生疼的龇牙咧嘴，翻个白眼：“黄少你牛逼，恭喜黄少解出一元一次方程。”

黄少天也不生气，把练习册收拾着装好，晃晃悠悠哼着小曲儿跟着卢瀚文出去。

卢瀚文家里送饭，大厨一次性做的太多吃不完，知道这件事以后黄少天每天都义务劳动服务同学。

坐在高级餐厅边上看着服务生一样样上菜的时候，黄少天撑着脑袋瓜在手机题库里看题，做完以后提交答案保存解析，看着那个耀眼的百分之八正确率乐开了花。

“瀚文，你说我这么学下去有没有可能考北大啊。”

卢瀚文眼皮子一翻，并不扰人清梦。

“哎，这么一想，北大都配不上我，央视那个主持人，就是法制节目那个，不是也说了吗，北大也就还行。”

到这儿，卢瀚文边叉着碟子里每天都给他特供的提拉米苏，喝了一口八二年的可口可乐：“你说的北大是指北京路大市场旁边的高级技工学院吗？”

黄少天托腮，显然还在梦幻西游，听见这话还很不赞同的瞅了卢瀚文一眼：“是北京大学啦，原来叫京师大学堂的，瀚文你也不能光顾着理科呀，北大都不知道。”

卢瀚文眉毛一抽，决定不再尝试周公解梦了。

换个话题：“我听郑轩说你让他叠一万颗星星？”

黄少天双手托腮，还是神游：“嗯啊。”

还嗯啊，卢瀚文眼皮一跳，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了：“你认真的吗？”

黄少天动作不变：“对啊。”

郑轩以为功成圆满美滋滋的翘了下午的课，放学来拿书包的时候居然看到他小卢爷还在看那本书，人逢喜事精神爽，郑轩就凑上去，嘴贱问了句：“小卢爷，我的星星不用折了吧？”

他小卢爷看到他以后抬了一下眼皮，然后把书合起来，语气冷淡淡的：“你来的好晚，我等你很久了。”

“星星我帮不了你了，黄少让你干啥你就干啥吧。”

郑轩一头灰毛都炸起来，偏偏不敢对着这位爷发作，只敢小心翼翼的赔笑：“可是爷……练习册我都……”

结果卢瀚文把练习册往桌子上一放就走了，干干净净崭崭新新，像是压根儿就没打开过：“我已经看完了，还给你。”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小卢爷矮小的身子转过来，瘦瘦的小腿站在那儿，像个小恶魔一样的。

“哦，还有，谢谢你借我书看。”

然后背着书包就走。

而那头一万颗星星的罪魁祸首还死皮赖脸的赖在数学办公室问题。

黄少天乖溜溜把耳朵上一连串的耳钉耳饰包括之前打的鼻钉都给取了，拿着本五三趴在办公桌上一脸认真。

“叶老师，我还是不懂啊，这里的这么一连串怎么能用t表示的。”他眼睛晶晶亮，像个哈巴哈巴要肉吃的小狗儿。

叶修点了支烟，靠在老板椅上只想骂娘，翻着白眼死了一会儿，终于软踏踏直起身子讲不知道多少遍：“你就把这一坨当成一块儿石头，所有都当石头，算完再代回去不就完了吗？”

黄少天皱着好看的眉看了好一会儿，然后在叶修绝望的目光里回过头，开开心心的又说了一句：“叶老师，我还是不明白。”

叶老师头疼，站起身想回家，嘴里应付，手上也应付着薅了两把校霸的软毛：“好了好了，乖，你不用明白。你家不是家大业大，你学习干嘛。”

黄少天不依不饶，一把就把老师摁回凳子，男生从小打架，圈禁的怀抱有礼的像个铁圈，一无是处叶老师象征性的挣扎了两下，绝望的跌回椅子。

偏偏压在老师身上的校霸同学笑得比谁都天真烂漫。

“老师，为学生排忧解难不是作为人民教师的本分工作吗？”

叶修面无表情：“谢谢，我明天就辞职。”

校霸同学表情依旧，身上的威压却随着话语又重了一层，狠狠地压在他们鼻尖相隔的十毫米上：“老师，为人师表，说话要为后果负责呀。”

叶老师依旧面无表情，甚至有点想笑：“谢谢，我并不会因为学生的智商问题难为我自己。”

当然，当天结束的时候已经又是深夜，不勤奋不认真的叶老师也总算是给校霸同学补完了课，出来的时候叶老师只觉得自己像是老了十八岁。

他熟练的晃出支烟，叼在嘴里了才发觉自己的火机落在办公室，然后冲着那头已经点上烟的校霸晃晃手掌心：“哎，校霸，火机给老师。”

黑夜的稀薄昏黄灯光下，黄少天笑得依旧露出小尖虎牙：“怎么啦，叶老师违反教师规定校内抽烟，我要举报。”

叶修依旧面无表情，手掌向上又抬两下：“那我也是先看见校内违反了中小学生行为准则的黄少天同学私自抽烟，出于教师规定进行的合理没收。”

黄少天笑了，跳下台子，少年的校服宽宽大大蓝白相间，夏天的晚风里叫吹得飘逸，一双腿裹在宽大校裤里也分明修长。

他取下夹在唇间燃了一小半的烟，凑近老师，然后塞进他那张让他贪念许久的唇。

“怎么抽红塔山，这么廉价的烟你也抽。”叶修没反应过劲儿来，于是校霸同学得逞，笑得得意：“来来来，尝尝G高黄少的高端货。”

叶修也不嫌弃，就着黄少天的手吸了一口，然后嫌弃的一把推开：“洋货，一股子薄荷味儿，娘的要死。”

传闻里稍有不和就暴起打人的校霸同学被推开也不恼，嘿笑着把烟又塞回自己嘴里：“是你不识货。”

俩人一前一后的走，一人嘴里带着一截子缥缈的烟。

操场空空荡荡的。

叶修问：“你怎么想的，黄家的财产够养一万个黄少天，你还学习。”

黄少天反问：“你听听，这像是个老师该说的话吗？”

叶修笑了。

然后是沉默，黄少天过了好久才说：“你不是北大高材生吗，我喜欢你啊。”

“所以也想和你一样。”

“你之前不是在课上说，天上的星星其实说不定是几万年前太空里燃烧殆尽的某颗行星的尸骸。我当时还说，这么一想，天上挂的都是尸体，真是下辈子看星星的愿景都被你给打扰没了。”

“北京的天看不到星星吧。”

“我想，我不靠近，去看看那些星星，怎么知道在茫茫宇宙里，是不是还有一颗星星发着光呢。”

“所以我也想去看看，看看你读过的大学，看看天上的星星。”

叶修听后沉默着把烟抽完，哪怕是校霸也是第一次表白，第一次就挑战地狱级的level，说不紧张那也是假的。于是就看着叶老师一身松松垮垮的西装，衬衫扣子也不系好，领带早不知道被扔到哪里去。

和贵族G高所有老师都不同的，甚至和所有人都不同的，和所有万物都不同的。

叶老师把烟蒂捏在手里找垃圾桶，四处转目光的时候和校霸同学四目相对。

叶老师在笑。

于是校霸黄同学也傻头傻脑跟着笑。

“校霸同学，师生恋不太好吧。”

校霸黄同学冷脸瞪着不存在的人：“谁敢说不好，我打得他亲娘都不敢认他。”

叶老师啧啧嘴：“太暴力了，我不喜欢。”

校霸黄同学肉眼可见的蔫儿了。

“人家都说扫黑除恶，黄少你可小心啊，党中央的批示，别把你还没来得及和我谈对象就抓进去了。”叶老师笑：“就算我是你老师，也不会包庇的哈。”

接下来，校霸黄同学傻笑着度过一天又一天，叶老师继续教师生涯除了经常间歇持续性的想要辞职，他小卢爷已经保送清华不来学校。

只有他郑轩，把日复一日中把叠星星的技能练得炉火纯青。

郑轩，好惨一没有感情的折星星机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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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太南了